那年,是1978年,被后人誉为改革之春。
那时,农村尚未分田单干(即联产承包责任制),但我家有三四分自留地,除了种植水稻外,秋收过后,祖父用来种植各类蔬菜,如球菜、包心菜、芥菜、油冬菜、小白菜等,主要用于自家吃。这年春节过后,祖父种植的菜籽头采摘上市,家里一时吃不了,家人提议我学邻居一样,把它挑到城里农贸市场上卖,换几个零钱。
那一年,我16岁,小小少年,人生当中第一回当菜贩,做生意。
这天一大早,大概4点多钟,五更鸡刚鸣,我已挑着昨晚整理好的菜籽头,早早上路了。担子一头用小箩筐,一头用畚箕,装着约五六十斤的菜籽头,一层一层码好。从家里出发,进城到三角城头菜市场,约有七八里路,当然是步行,我挑着担子,沿西山路,从西山桥过桥,打水心垟界的石板路上过。此时,石板路上蔓生的野草还沾满露水,不一会儿,我穿的解放鞋被打湿了。到了水心桥边,挑到河边埠头,把这一担菜籽头往河水里浸了几下,目的不是为了添加水分,是为了看上去更新鲜,卖相好些。
我挑到信河街华侨饭店前面农贸市场时,还只有5点多钟,天刚蒙蒙亮,顾客还少,人影憧憧。那时,松台市场还是沿街摆设的马路市场,我在路边选了一个好的摊位,摆开担子开始售卖。当时,菜籽头市面售价是一角一斤,我初次做生意,怕自己卖不了,就比别人低一点,卖8分一斤,并大声吆喝:“菜籽头,新鲜的菜籽头,史无前例,8分钱一斤!”一位穿中山装插水笔像教师模样的老司伯闻声,过来看看我,笑着问道:“真的是史无前例?”从他的眼神里,我看得出,他对我这个小菜贩竟然会用当时最流行的这个政治术语“史无前例”,吆喝做生意,觉得好奇。他看了看菜后,确实新鲜,就买了一斤。但好景不长,我还没卖几秤,过来一个胖胖的水产摊主,满脸横肉,他凶巴巴地冲我吼:这是他的摊位,赶快走开。我迟疑了一下,他就用脚踢我的畚箕。原来,这些摊位都是固定的,他们有缴纳摊位费。我无话可说,只好悻悻然的,挑起担子走人。
这时,沿街已无空余摊位,我此前听邻居说过,可以沿街叫卖,名叫“排街”。于是我就挑着担子,自信河街从南往北一路叫卖。主要是靠右首巷弄“排街”。我的判断是:右边巷弄里,居民住户比对面的多,对面巷弄有很多工厂,住户相对少,生意差些。
遇上一条巷弄,我就拐进去,挨家挨户吆喝:“菜籽头哦,新鲜的菜籽头,8分钱一斤,史无前例!”就这样“排街”,这条巷子进,另一条巷子出,印象很深的有黄府巷、加会里巷等,这些巷子以前从未走过。所谓信河街七十二条半巷,我大约拐了三十多条巷子。也不知什么原因,有的大嫂闻声,探头或开门出来看了看,摇摇头,不买。生意强差人意,“排街”排了半天,一担子的菜籽头只卖了一半。这时,已是近午时分,早上起得早,肚子已咕咕叫,我在一家包子店,花5分钱买了一个馒头充饥,感觉只吃了个半饱,但舍不得再买一个。然后,就挑着担子,干脆不卖了,恐怕是没生意了,回家去。
回家时,路过西山路马路农贸市场,遇上我叫他小叔的隔壁邻居,他也正在这卖芥菜。他见我还有半担子菜没卖完,就招呼我的担子摆在他附近一个位置,继续叫卖。想不到这儿的生意还好,一秤一秤的,顾客不少,没过多久,我的菜籽头就卖的差不多了。这时,已过午时,市场上没几个顾客了。我就留着几斤菜籽头,打道回府,算是顺利地做了第一趟生意。
这次卖菜过后不久,我进城做基建去了,此后再也没了当菜贩子的机会。但就是这唯一一次的卖菜经历,让我体味到了赚钱的不易。
作者简介:明人,中国诗歌学会会员、温州市作协会员、出版作品有非虚构文学《有病呻吟》,诗集《菩提树下》《红尘一沙》及网文《道场职场情场》,作品刊发国内多种报刊杂志并入选10余种文学读本。(明人)